李祥达
能当小舅子的人是一种造化,一种待遇,一种很实惠的福气,因为小舅子有姐,姐总是疼弟,姐总是喜好在弟面前无意中扮演一个母亲的角色。
一个姐半个娘,小舅子若有两个姐,加上自己的娘,就待于有两个娘了。这个人即使痴呆也不会成问题,因他有姐,他姐会千方百计为弟讨个媳妇回来。所以世上的小舅子总是娇气、受宠,日晒三竿不起,夜半鸡叫还胡闹,因为他有几个娘,他只需耐心地懒散地等着做小舅子好了。
小舅子的好处多着呢?姐若嫁个大财主,他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姐若是跟个大官人,他也迟早弄个小官当,起码是享用烟酒不用掏腰包了。可见姐夫有钱有势,那是比亲爹有钱有势更有效益的。亲爹有钱,不一定让你挥霍,怕你成了败家子,有势也不是那么爽快地给你配顶乌纱帽,因为太明显,会招致祸患的。姐夫就不同了,小舅子来借钱,你稍有迟缓,夜里的枕上便是一个硬梆梆的后脑勺。面对娇妻的冷脊背,你如何受得了?你要是个大官,小舅子来讨个小官,那是不好意思回绝的,就给他一个吧,反正当官也是为人民服务。
我这辈子是没福份当小舅子了,因为我没姐,所以我特别注意观察世上的小舅子。我发现小舅子这样的人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言谈举止向来优越,如城里的下三癞常当农民的面炫耀自个终归是吃商品粮的优等人一样。有例为证,有次我蹲在厕所里积肥,听旁边两个蹲坑的小舅子争论攀比,一个说:“我姐夫给我买了个游戏机。”另一个说:“我姐夫带我吃过蟹子宴。”“我姐夫上个月感冒了,住了五天院就收了五千多块钱的礼!”“感冒算个屁!我姐夫阑尾发了炎,前天坐飞机到上海开刀去了。你姐夫开过刀吗?”两小舅子的对话描绘出两姐夫的形象。不也表明这两小舅子生活在姐夫的光芒里吗?
一段时间里,我又从民俗学的角度留心“小舅子”这一词的含意。小舅子的书面叫法是内弟,北方俗称“舅冠子”,“舅老冠”,大概是转借于“酒老灌”之谐音,因为小舅子到了姐夫家,必享受美酒侍候,久之,则量大如海,老灌他也不醉。若不好生款待的话,他一闹腾,到丈母娘面前告你的刁状,丈母娘一怒之下要收回女儿,岂不把你的家弄破了!所以说小舅子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万不得以还是不得罪为好。其实聪明的男人总是把小舅子笼络好,一是讨丈母娘的欢心,再是要出远门了,就叮嘱小舅子:“我走了,家里的一摊就交给你了,买粮扛煤气,多给你姐帮忙。”其实姐夫的阴谋是让小舅子盯他姐的梢,别让他姐独守空房时一不小心弄出红杏出墙的花花事来。女人是不乐意放走郎君的,走的久了便寂寞,寂寞了便想和男人说话,而说话是所有爱情的序曲,另有所爱就麻烦了。对于要出门的丈夫来说,既能满足妻子的说话欲而又不至于说出乱子的男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亲爱的小舅子。所以在古代的皇家后宫,皇帝大概是为了解决宫女们的说话问题,便也配了许多男人,但一律要做阉割手术,目的是只让说话,不能爱情。当然只有皇帝一个男人可经随便进出后宫,可据说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的小舅子是个例外,他也可以较随便地进宫的,因为无论皇帝的小舅子还是皇太子的小舅子,皆统称“国舅”。照字面解释,“国舅”乃全国人民的小舅子也,这么大的荣誉,这么重的特权,进皇宫东瞅西盯,抓住机会便揽朝政,于是就出现了历史上屡见不鲜的“外戚专权”现象。在裙带关系中,小舅子是个中心人物,而细瞧所有人际关系,唯裙带关系最为复杂,如千堆丝棉,万团乱麻。所以在跟小舅子这类人交往中,得细心点才好。
不过,如今倡导一孩化,对许多人来讲,做小舅子的可能越来越少了。二十年后,小舅子就将成为一个只有文字记载,而生活中被人们渐渐遗忘的词了。
(摘自《家庭之友》)